颈间的辛夷幽香幽幽地扑至桓晏鼻端,令他一时恍惚。她有多久,不曾和他如此亲密了?
自他剖开自己阴私的心事始,她见他,眼睛里总是带了三分防备。
可纵使是前世清冷如雪的她,也分明曾偎在他怀中泣不成声的。那时的她虽对他未有一丝一毫超出兄妹范畴的感情,却是如此的信任他,永不设防。
如今……她终于肯再护着他了啊……
就如当年初见时一样。她永远是他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唯一的光。
桓晏眼睛里掠过一丝哀伤的笑,突然轻轻地推开她:
“我本就是与天乞命。陛下养我二十余载,悉心栽培,我心里早已斗胆视陛下为父。子为父死,无所恨。如今,我愿意一死。还请陛下不要再迁怒阿微。”
他对着桓泌郑重行过拜礼,再度要去拿那杯酒,原先怔住的桓泌却似有些无奈:“谁说朕要取你性命?”
“此酒乃是泰山泉所酿成的酒酿,本是为太子备下的庆功酒,如今……”
苍老的帝王露出丝寂寥的笑,弃了剑,身形微幌,似要起身。桓微忙去扶他,也被挥开。桓泌缓步行至桓晏身前,把酒端给他,面上显了些哀伤笑意:“来,吾儿当为尧舜。”
最后这一句宛如响雷在大殿内炸开,兄妹二人尽皆震住。桓泌手持青铜爵,满布细纹的眼静静凝视着这个从未投注一分一毫感情的儿子,长叹出声:“朕今日叫你来,的确是当着你妹妹的面试探于你。朕时日无多,事关国家承继,纵使你不是我亲子,朕也愿意信你。朕问你,你可愿改姓为桓,承我宗庙香火,守我桓楚江山么?”
“朕只有一个要求。善待阿桐。”
桓晏仍是未从巨大的震愕中回过神来,愣怔了好一会儿,忽地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,咬牙应道:“儿自出生以来便只认您一个父亲。倘若父亲肯信儿,儿上当仰光七庙,下当俯济苍生,绝不会负了您今日的殷殷苦心。”
“至于阿桐,我定会将他视作自己的儿子,百年之后传位于他,倘若有负今日誓言,便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。”
他说完便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,额头同青铜爵触至地上,铮然有声。桓泌双目微阖,点点头笑了一声,“很好,小儿辈大有可为也。起来吧。”
他转过身,在那小黄门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朝内殿走。桓微嗫嚅着唇,愣愣地唤:“阿父……”
时至如今,父亲已当着她的面承诺要立次兄为太子,金口玉言,她却仍是不敢置信。
三兄犹在,父亲竟会舍他而立外人子!
桓泌却似乎累极了,颓然摆摆手,“回去吧。我去看看阿桐,瑍儿我晚些时候叫人送回来。”
“我儿,不要忘了今日之托。”
他苍然颓唐的声音消失在素帷之后。
桓微眼中极突兀地溢出两行清泪。
父亲今日叫来她,不是要借她之手杀了次兄,而是要她日后护着侄儿。他今日所作的一切,都是在为桓氏和阿桐考虑。
可她却误会了他……
“阿微……”
一声轻唤,将她从出神中唤回。桓微怔然转眸,兄长漂亮的桃花眼中似有清盈月光跃动,微启了唇,似想说些什么。不及他开口便漠然打断他:“你不必感激我。”
“我承认,我仍视你为兄,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。但也仅此而已。今日救你的是阿父,不是我。望兄长来年龙飞九五不要忘了今日之诺。妹先拜谢了。”
她眉眼清冷淡漠,迤迤然福了一礼婀娜离去。桓晏唇角却漫上一缕温柔笑意。
这个小骗子,她心里终是有他呢。
次日,乾元殿中传出诏令来,立彭城王晏为皇太子,天下震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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