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微正催促着丈夫出门,闻此皆是一怔,回过头,瑍儿肉乎乎的小手正不安分地翻出被子来,噘着嘴于睡梦中轻轻的哼唧:“骑大马……”显然对父亲依赖极了。
夫妻两个相视而笑,谢沂俯身把他小拳头放回去,轻柔地在他脸蛋上亲了亲:“瑍儿乖,阿父晚上回来再陪你玩骑大马好么?”
这一月来瑍儿已和他亲昵很多,从一开始的讨厌他霸占了自己的床榻、看见他和母亲在一起便气呼呼地跑上来把他往外推,到现在,连饭饭也肯要他喂了。也会奶声奶气地叫他“阿父”,央他举高高,等到心满意足后又傲娇地不理他了。谢沂从前只见过儿子乖巧黏他的模样,哪里知道他小时候原来这般调皮,一月间,开怀大笑的次数竟比十几年里都多。
睡梦中的谢瑍不知是梦是现实,轻轻的“嗯”了一声,挺着小鼻子,漂亮的黑睫柔顺搭在眼皮子上,玉雕雪堆成的年画娃娃似的。他忍不住又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,桓微唇角暗抿,却是拉他,柔声催促道:“郎君快去吧,莫要迟了。”
他便回握了握她的手,拿剑出去:“等我。”
卯时一到,谢沂人已在台城太极殿前,群臣熙攘,点了卯,一行人乌泱泱地奉送皇帝前往建宁陵拜祭先帝。
元嘉则站在建春门上,拥裘端立,静观天子车辇及随行的一千禁军消失于视野,眼瞳中忽然划过了一丝狠厉。
“去崇德宫,请太后旨意,关闭诸城门!”
秋日景色绚丽,从建春门行来,一路皆是红枫如火银杏灿灿如金,众人熙熙,如享太牢,如春登台。桓泌同谢珩策马行在天子的车辇后,丝毫不知城中异样,见谢珩、王毓等人神情委顿,不禁有些得意:“行之如今不能骑马否?想当年,你我还曾纵马出城十余里驰骋打猎,何等快意!”
谢珩淡淡一笑,并不在意昔日上司的挖苦:“如今年纪大了,身子骨不如从前,倒叫大司马笑话了。”
王毓却是偷偷觑着桓泌身后,拂袖拭去额上涔涔的冷汗。桓时桓旺皆不在,他身边只有近日才从彭城赶回的桓晏,玉人貌美,却是个风一吹就会倒的孱弱模样。微微松了口气。然回过头瞧见谢珩身后的身姿挺拔高据马上的青年将军,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。
虽是一身朝服,他身上那股凛然的武将锐气也是掩不住的。谢沂感知他目光冷淡移过视线来,虽疑惑,但碍于礼法不过颔首示意,又很快移开。
身在司徒这个位置,小皇帝和元嘉公主的行事,王毓多多少少知道一点,但桓氏势大不得不除,是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。他也是盼着小皇帝能手刃桓老贼的,但想到行之的好侄儿也会受到牵连,还是有那么点可惜。
都是美色惑人哇!王司徒最后如是总结。
钟山距离建康并不远,一行人很快抵达建宁陵下,只见林木蓊如、石人拱立,笔直干净的神道一直蔓延至尽处的地宫。正是隅中,倦怠的秋日终于破云而出,漏下厚重白雾与蔚茂枝叶照在神道上静穆的石马、石辟邪等物上,先皇地宫则杳杳没于轻岚朝雾。
守陵官将皇帝迎入祭殿,等时辰一到,便开始行上陵之礼。由小皇帝领着,依次向先帝的神坐禀报民间疾苦风俗粮价。等礼仪行完,群臣哭祭,底下哭声大作乱糟糟一片。小皇帝一双少年隽秀的目却漠然,背对着众人,望着象征父亲灵魂所在之处的空荡荡的神坐,心中只有一念:
父皇,请保佑儿杀此老贼!
祭陵的礼仪冗长而繁琐,拜祭过先帝陵寝,众人在陵殿暂作休息,用些吃食。小皇帝另起了一殿,手持戈矛的禁军皆候在殿外廊下,静悄悄的。
殿中群臣笑谈,谢沂用过酒饭,因念着赶回建康和妻儿团聚的事未免有些心烦意乱,按剑侍坐在叔父之后。
身后壁衣里影影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