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啪”一声将竹简扔至众人身前,珠散玉碎。一名掾属如梦方醒,诚惶诚恐地捡起卷宗看了,努力回想了一刻,“现在彭将军营中。”
彭治啊……谢沂在心间默念这个名字,“给你们三日时间,将卷宗所录犯死罪者缉捕归案。倘若拿不到人,趁早家去。似汝等这般上不能匡主、下无以益民的尸位素餐之徒,也不必白白地占着这位子了。”
此话既出,属官皆惴惴去了。周诚担心得罪了他,踌躇着欲要上前。徐仲却于此时走入府衙内,“使君!”
他抱拳行礼,看也不看周诚一眼,“薛参军求见!”
“小薛?”
谢沂略微惊讶,唇畔不自觉点了丝笑意,启身与他出去,“走吧,我也正好要找他呢。”
他态度亲疏分别,周诚气红了脸,强忍着行礼退下,暗中叫人前往城南通报彭治。
谢沂同徐仲走出府衙,薛弼之正在庭下徘徊,银甲红袍,少年人身姿高峻挺拔,岧峣涧松一般。见他出来,欣喜行礼:“属下见过使君。”
“小薛啊,有什么事吗?”
谢沂微笑。对于这位前世的部将,他一向是极喜爱的。
薛弼之愕然了一瞬,受宠若惊,以至于涨红了脸,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道:“上次您来营中视察,家君卧病在床,未得相见。今日特在营中备下薄酒脔炙,邀使君一叙。”
谢沂眸光微闪,淡笑颔首,“也好。冬日麾下分牛炙,不失名士风流。既有这等雅事,便将彭刘二位将军一并叫上罢。”
好好的烤牛炙,分给这俩死对头做什么。薛弼之默默腹诽,但见长官同意下来,又兴高采烈地亲为他牵来马,一行人踏着积雪驰至城南军营之中。
冬日昏倦,积素未亏,愁云凝聚的天空数点寒鸦飞过,枝桠轻颤。薛家家主薛况早领着大小属官候在雪堆尺厚的营门前,远远望见谢沂的马,屈膝行礼。谢沂下马,亲自扶起了两鬓已见斑白的薛况。
“老将军快快请起,沂乃后生,万不敢受。”
彭城薛氏亦是大族,随齐室南渡后定居京口,世代领兵。虽是流民帅,地位声望却与彭、刘二氏大不相同。薛况之父曾在元帝时担任太守,薛况则官至建武将军,虽受他辖制,地位并不在他这个侨州刺史之下。
他此来京口,打的是“拉一家,打一家,做给一家看”的主意。意在收编三股流民势力,薛家无疑是拉拢的对象。
礼仪寒暄后,一行人迎了谢沂入营。途中路过校场,谢沂见薛氏军容威严齐整,纪律严明,与当日大营阅兵时所见的彭、刘二氏迥然不同。顾笑薛况道:“泰山大人常言,‘京口酒可饮,兵可用’。沂今日才算见识了,老将军治军有方。”
薛况笑而捋须:“京口历来出好酒,黄酒为‘百花’,黑酒呼‘墨露’。引之甘醇,清冽香美。今日营中亦备下万瓮清酒,使君必能尽兴。”
谢沂见他不接话,不过一笑,抖落裘上风雪进入中军帐。人群之中,主簿苏迟神色晦暗,谢沂这番话,表面上是在称赞薛氏治军严明有别于彭刘二氏,实则有拉拢收编之意。
薛弼之听不懂言语官司,憨笑着跟了进去。
帐中设了篝火,食案按次序排开,羽觞玉壶鎏金碗筷一应俱全。金铛酡酥氤氲,暖如三月阳春。几人择次序落座,便闻得帐外军卒来报,彭刘两位将军来了。
“哎呀老薛,有这等麾下分炙的好事却不叫上我,你可真是不厚道啊!”
毡幕被人揭起,帐外进来个面色朱紫、鬚目惊人的高大武将。见了主座,笑容不过微僵一瞬,很快笑道:“原是使君来了,我说呢!老薛何日如此大方了!”
他笑嘻嘻地自顾入了座,也不行礼,言语中更无多少尊敬。此人正是彭治,现任牙门将军